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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被消化掉的人

——《西南联大启示录》总编导手记(上)
2001-02-07 来源:光明日报  我有话说

段子

有的个人段子,其实是属于民族的,整个民族都应该知道和拥有它。

下面的段子是在邓稼先那朴素的家中,夫人许鹿希告诉我们的。

钱学森召见邓稼先说,“中国要放一个爆竹,要你来做这个大爆竹。”

当晚,邓回去后与夫人通宵不眠。他只说,要去干一件工作:“从今以后我的生命就交给了这个工作。家中的事和两个孩子我是不能管了。”

有一天,许德珩问严济慈:“是谁为中国造出的原子弹?”严哈哈大笑,说:“你去问你的女婿吧。”

邓按下了原子弹起爆的按钮,一切就绪了。这时一辆吉普开到他办公室门口,来人交给他一张上海机票、一封母亲病危的电报。其实母亲早就病危。但这时候,领导才告诉他,并安排他。邓立即登车登机,去上海医院看老母。听此,我想起“岳母刺字”。

邓夫人许鹿希说:“请告诉中国人民可以放心了,没有人再会来轰炸我们的,我们可以在和平中生活、学习、建设。中国已经达到了核极限,是世界五大核工业国之一。”

邓稼先他们,是一代人完成了别国五代科学家的任务,一口气从原子弹干到中子弹,到氢弹,到电脑模拟的核极限的。中国的国力,尤其经过“文革”,如果再分代的话,根本就没有时间达到现在这样的国防水平了。

邓稼先一直在抢这个时间,他忘了自己生命的时间,忘了其他一切的时间,唯要中国缩短挨打受欺的时间。

我国是在邓稼先逝世10周年那天爆炸了最后一颗原子弹,然后在次日宣布参加禁核的。

在邓家,我看到了,张爱萍在一块素布上题写的“两弹元勋邓稼先”。我想,“元勋”的意思,是说对中国成为当代大国有功,而不仅仅是“军功”。

在一次原子弹爆炸失败后,为了找到真正的原因,必须有人到那颗原子弹被摔碎的地方去,找回一些重要的部件。邓稼先说:“谁也别去,我进去吧。你们去了也找不到,白受污染。我做的,我知道。”他一个人走进了那片地区。那片意味着死亡之地。他很快找到了核弹头,用手把它捧着,走了出来。最后证明是降落伞的问题。

就是这一次,伏下了他死于射线之下的死因。

许鹿希说,“有位年轻的导演,要拍邓嫁先,要一幢别墅,两队警卫。我说,邓稼先不是那样的。”她说:“我此生就住在这里了。这才是邓稼先生前住的房子。这两个沙发是杨振宁来看邓稼先的时候坐的。他们两人就这样一人一个,坐在这儿谈话。”

当年为了欢迎杨振宁来,夫妇俩上街挑了一个床单,就是现在铺在床上的那个,是单色的“十大建筑”。邓稼先喜欢这一个,就决定买了。

这张桌子就是邓稼先回来工作的桌子。那封信就是在这儿写的。

那封信

那是一封让杨振宁喜极而泣的信。

杨振宁在美国听美国人说:中国人的原子弹是由美国科学家参与做成的。他到了国内,很想问邓,但是没有启口。直到上飞机时,他问了:“有没有美国人?”邓迟疑了一下,说:“你先走吧。”邓回家立即请示周总理。周说:“把实情告诉他。”

邓就是在这张桌子上写了一封信,送信的人就等在桌边,立即拿了上飞机。到了上海,赶到给杨振宁的送别宴上,亲手交给他。杨振宁当场打开,一看,立即泪流满面。

“忽报人间曾伏虎,泪飞顿作倾盆雨。”

杨立刻到洗手间去了。作为一个宴席的主宾,突然地泪流满面,人们的惊讶可想而知。

我与杨博士亦曾有过对面谈话与一次来信的交往。以杨振宁的应变能力,可达外交家与政治家水平。他风度傲然,气势逼人,令人很难看到内里。

他流泪了。他当年在云南,后来在海外盼望过的强国梦,被他的同学实现了。这是他的祖国。中国人再不必有屈身向外之感了。他的泪水流在中国,中国接受着。

房东

真正的房东是拥有土地的人,他们是房屋和土地的看守者,使那些漂泊来去的人也拥有这土地和房屋。

大物理学家杨振宁每来云南,必回龙院村,今年是与他的两个弟弟一块回的。他们在那里恰遇几个乡村少年,还与少年人聊了聊“前途”之类。也看了那些田地,自然,进了当年自家的院落。在偌大世界上,他认这块土地,认这座乡村院落,也认他的老房东。

房东是个典型的老农妇,蓝布盖头,蓝布大褂,满脸皱纹。问她:“杨振宁家的孩子淘不淘?”她说:“他没有孩子,他还是个孩子。”又问:“他淘不淘呢?”答:“他不淘,没有我们家的孩子淘。他总在楼上看书。”

走的时候,摄制组对她说:“知不知道以前住在这里的杨振宁得了诺贝尔奖,成了世界大名人?”老太太淡然地说:“是不是名人,我们不知道。就看他为不为中国人办事了。”

一语惊四座,摄制组的作家、记者皆环顾而悚然。仿佛是这块古老的阳光明媚的土地自己在说话了一样。当晚有人把这话上了电子网络,我则想将它发给所有的名人,只要他和她,还认自己是中国人。

在采访中,据我观察,杨振宁和李政道,不仅在为中国人办事情,而且好像都在比赛着办。毕竟同是一方水土,民心民意,与名人心意,都跳不出这个法坛。

杨振宁曾写道,其父杨武之先生至死时,“在心里的一角都不能原谅他放弃中国国籍的事”。杨振宁是一个孝子,杨武之先生对他的父训,是血肉与精神学识的双重给予。杨振宁获奖研究的课题,就与其父当年在昆明给他看的一本《群论》有关。

在父训下,杨振宁从小熟读“孟子”。他所以频频地看望和关注着老同学邓稼先,在邓死后又亲自著文,称邓为“民族英雄”,我认为,这就是他“心里也有一角”,那至死不能移动的情和欠。如果他不认为他欠点什么,那他就不是一个完全的中国人。

请大家互相在全球和在有中国人的外星球上,转达一下房东老太太的这句话吧。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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